藍暄本人,在小時候是沒有辦法體會到什麼叫『快樂』的。

暄字,基本的解釋為太陽的溫暖,本人應當像說文解字解釋的那般,是溫柔的,溫暖的,如同冬日裡的暖陽一樣,給予萬物驅散那寒氣。

但在小時候,從來沒有人見過藍暄的笑臉,正確來說是完全沒有表情的那一種樣子。

如果說長大的藍忘機那是冷若冰霜的臉,那麼現在小時候藍暄的臉,就可以說得上比風平浪靜的海水還平淡,心如止水。那是近似於冷酷無情的臉了。

波蘭不驚、無動於衷。這些形容詞都不適合拿來形容一個五歲的小孩。但卻是外人對藍暄小時候的評價。

藍啟仁對於這個評價,一開始也是不太在乎的,他的自我解釋為:那些人,一定是嫉妒自己女兒教得好,才會有事沒事的閒言碎語。女兒僅僅五歲就不吵不鬧,穩重又懂事,他們羨慕罷了。直到這一次,時間早了一點前往幼稚園接寶貝女兒,親耳聽見這些對話。

“兒子呀,怎麼啦?怎麼在哭呢?”

“媽咪,她都不說話,也不會哭,也不會笑,好可怕喔嗚嗚嗚嗚...”

“小朋友胡說什麼,別亂說。”就在這位媽媽正要安慰自家兒子的時候,她瞧見了站在自己身後,嚴肅的看著她的藍啟仁。

“啊哈哈...藍先生,你可別介意阿...小孩就是這樣,老是亂說話。”

“沒事,我知道。”嘴上是這麼說的。

但藍啟仁此刻的臉色有些僵硬,鐵青,他用著有些異常緩慢的語速,回覆了這位剛剛站在他前面的家長。

這些平凡無奇的對話,如同晴天霹靂、當頭棒喝般,直接敲在藍啟仁的頭上。

她的女兒...原來,是這樣的嗎?

什麼時後開始,變得不哭不笑,跟一個木頭娃娃沒兩樣?

這真的是五歲小孩該有的樣子嗎?

他開始在心中懷疑起自己以往的所做所教導的事情,是哪裡開始出了問題,讓他最寶貝的女兒變成這副模樣。

他突然記起去年女兒的生日前五天。

那幾天是他最難熬的日子,也是小藍暄最後露出『最有表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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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暄兒近期生日就快到了...能不能跟父親要一個禮物?”四歲的小藍暄站在藍啟仁的臥室前,有些怯生生的詢問著正坐在室內寫書法的父親。

藍啟仁是個嚴厲的父親。從小對藍暄的教導更是嚴苛。藍家最講究的禮儀家規,早在藍暄三歲時就已經被藍啟仁訓練的滾瓜爛熟、倒背如流。

正因藍啟仁嚴以律己的個性,也讓藍暄從小看著父親,學著父親的模樣,更是對著父親有一種敬佩之感及一絲畏懼。

是的。她和她的父親,並不算親近。

父親從來不會和她說多餘的話,聊天更是不可能,因為她知道父親一直都很忙,有些哥哥姐姐常來和父親一同談話,談話的內容全都是和工作有關的事情。

曾經,她有問過那些來和父親談話的哥哥姐姐們,是否有曾經聽聞過父親談起母親的事情時,他們全都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從未聽藍先生說起妻子的事。

藍暄真的很想知道她母親的事,她只有聽過父親說起母親的名子叫藍澤蘭,在她一歲半的時候過世,但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說了。

那些哥哥姐姐們在得知了小藍暄的想法後,便紛紛鼓勵著她,讓她可以嘗試著在生日前,向藍啟仁提出自己想要多了解母親的事。

所以,她可是鼓足了自己的所有勇氣,來到藍啟仁的臥室前方,說出自己的願望。

此刻,小藍暄整個有些緊張的探了探自己的小腦袋,在得到房內父親的首肯後,她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等待她跪坐於藍啟仁身前長桌的另一端後,藍啟仁開口道“暄兒,你今年就滿四歲了,生日禮物想要什麼?父親買給你。”

小藍暄沒有抬頭望向藍啟仁,她依舊有些緊張的握著自己的拳頭,低著頭說道“暄兒什麼都不想要...只是,想讓父親給暄兒說說母親的事.....”後面的話,越說越小聲,她知道她的父親不喜歡自己提起母親的事。

藍啟仁聽見藍暄的願望後,他貌似輕嘆了一口氣,但很快的,那一聲嘆息便消失無蹤,只剩下他有些嚴厲的回答著“暄兒,之前早已說過,你母親的事情不可再提。至於其他,你想要的,父親都可以滿足你。”

“暄兒什麼都不想要。”小藍暄抬起頭,目光堅定的看向了藍啟仁,“暄兒只是想要多了解母親----”

“別再說了!”藍啟仁此刻被小藍暄的目光驚訝到有些急躁的直接打斷了她,並用著比剛才更嚴厲的語氣回道“不受教,不可就是不可。”

小藍暄在聽到父親的回話後,整個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有些垂頭喪氣,她又低下頭有些鬆開剛才緊握的手,而後一下緊握,再又一下鬆開,她想開口再次說服父親,但是她沒有勇氣再次嘗試。

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最清楚。

既然父親都說不可,那便是不可。不可能會有任何轉圜餘地。

向來言出必行的父親,她是最敬佩的。但是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父親有些固執到不近人情,連自己母親的事情,一句話都不肯說。

小藍暄沉默了很久後,她只敢小小聲的吐出了一句“...父親...父親是個大笨蛋。”

說完,她便直接起身站起,頭也不回離開了父親的臥室,只留下一臉震驚的藍啟仁還沉靜在『被自己的女兒罵大笨蛋』的錯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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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藍暄從那天開始,便跟自己的父親賭氣起來。不管藍啟仁說什麼、問什麼,她都是照實回答,卻不願多說。沒有了以往那些雀躍的想要和父親多講些話的心思。

藍啟仁自然是知道她女兒這個硬脾氣到底是像到了誰。他此刻有些自嘲的在心裡哼了一聲。

但是,關於藍暄母親,藍澤蘭的事,至少,現在還不能說。藍啟仁很清楚,萬一說出口,他的寶貝女兒很有可能遭遇到什麼不可預料的危險,他不想再失去了。

然而,時間很快的來到了小藍暄生日的當天。

他在藍暄生日的這天晚上,默默的準備了藍暄最喜歡的菜色。

不多不少,就三樣菜一碗湯。

一盤醃漬小番茄,一盤燙青菜,一盤蔥花絞肉壽麵,一碗羅宋湯。

簡單的菜色。卻不簡單。

對不擅長料理的藍啟仁來說,這已經算是異常困難的等級了,但為了寶貝女兒藍暄的生日,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下廚做飯,只為了求得女兒在生日這天一個笑臉。

藍啟仁雖然是一個嚴厲的父親,但其實還是非常疼愛女兒的,只是嘴上是如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他只能用自己有些笨拙的行為,來展現自己對寶貝女兒的愛。

當他在廚房準備好後,將菜品一一端上了桌,並拿出藍暄的專屬餐具擺好在桌上。

藍啟仁有些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傑作,心情極好的微微翹起了嘴角,他現在就可以想像到等等女兒滿臉驚訝又驚喜的神色,一切就都是那麼完美了。

他來到了寶貝女兒的書房前,輕輕敲了門後,推門而進,便看到藍暄乖巧的在桌上練習寫著書法字。

站在一旁觀望了大約不到三分鐘的時間,他便拍了拍藍暄的肩膀說道“暄兒,來吃飯了。”

“好的,父親。”藍暄依舊不冷不熱的回應著自己的父親。

藍啟仁聽著自家女兒的回答,他有些無奈的沉默了一下後,很快收起自己的失落感,硬是擠出了一句話讓女兒趕快出來吃飯“...你等等收拾完後,就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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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啟仁坐在餐桌前,沉默的等著女兒出來吃飯。

幾天前,他曾天真的安慰自己這麼想:小孩子,肯定不會賭氣、生氣那麼久的。可惜他錯了,錯的離譜,因為女兒這倔脾氣就是跟他一模一樣。

此刻的藍啟仁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

他一邊期望著自己的女兒趕快出現在飯廳,一邊又有些期待的想著待會女兒出現看到這一桌的表情會是什麼樣子的,又一邊有些擔心的想著若自己的女兒都這樣賭氣下去到底該怎麼辦。

縱使藍暄的父親內心現在正跳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情,他依舊是那個端方雅正、為人嚴謹慎重,一臉嚴肅的藍啟仁。

不到幾分鐘後,藍暄果然出現在了飯廳前。

她看著一臉嚴肅的父親,默默的走到了自己的餐桌上。因四歲身高的關係,她在進來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餐桌上的東西,就在她自己乖巧的坐上了餐椅上後,才看見了此刻在自己面前的餐桌風景。

“哇...父親!!”小藍暄有些難以相信的睜大了眼睛,雙手有些捂在自己的嘴巴上驚叫了一聲。

藍暄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父親一直都是吃素菜的,所以平時的菜色自己最清楚不過。今天會這樣特意準備了自己最愛的醃漬小番茄和這些菜,肯定是為了自己的生日而準備的。

畢竟上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醃漬小番茄,是在練完一首好書法字,第一次得到父親有些彆扭誇讚的時候,就讓她從此愛上這酸酸甜甜的好滋味。

藍啟仁有些滿意的看著自己女兒那興奮的表情,他想說一些話讓藍暄趕快吃看看他親手做的料理,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到了嘴邊又換成了這一句,“暄兒,飯桌上不可喧嘩。”

但,就是這一句話,讓小藍暄很快的就被之前賭氣的理由給拉了回來,她整個小臉又扁了起來,迴避著父親的目光,有些小聲的說道“暄兒想知道關於母親的事,隨便一件都好...”她頓了頓,彷彿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又開口說道“如果父親還是不肯說的話,那暄兒就不想吃了!”

“暄兒,你-----!!”藍啟仁被自家女兒氣到說有些不出話來。他還是沒想到藍暄都已經面露驚喜之色的看著滿桌菜,就在即將要開始動筷吃飯時,突然記起自己跟父親賭氣的原因。自己女兒居然如此頑固,還在心心念念著母親的事情。

甚至不惜威脅父親藍啟仁,也要讓他給自己講母親的事情。

小藍暄勇敢堅定的目光回望著藍啟仁帶著有些震驚失望的、怒不可遏的臉,一字一句的說“暄兒,說到做到。父親,請您給暄兒說說母親的事吧!”

藍啟仁差點沒被這一句話氣到吐血,他忍住了想要大力拍桌子大罵女兒的衝動,但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今天是壽星,他實在不能說的太過份,他害怕自己的女兒,會再今天之後,又更加遠離自己,他真的無法忍受寶貝女兒對自己的冷暴力。

最後,他只能咬牙沉默了一兩分鐘的時間後,淡淡地說出了一句“哼...你若真不想吃,那就別吃了。”便起身離開了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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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暄靜靜的看著自家父親被自己剛才的一席話,氣憤到起身離去的身影。

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但她還是不後悔。她始終不明白為何父親會這麼討厭說起母親的事?難道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並不相愛嗎?家裡甚至連母親的一張照片都找不著,彷彿從來都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一般。

然而,藍啟仁卻還是告訴她,她有一位已經過世的母親,叫藍澤蘭。

她望著滿桌子自己喜歡的菜,卻半點沒想要吃的意思,有些呆滯。

面對藍啟仁剛剛那個憤怒的臉,她沒有畏懼也沒有哭,她只是將自己多餘的情緒全都收進了她小小的心靈裡,關了起來。

藍暄對著空無一人的餐桌沉默了半晌後,她緩緩在椅子上站起身,小心的將每一盤只有一人份的菜色拿在手上,再慢慢的跳下椅子,往距離不遠的冰箱處走了過去,並放在冰箱一旁的地板上。

來來回回做了四次之後,終於把那些菜全都搬到了那片空曠的地板。

隨後,又搬來了一張小矮凳。她小心翼翼的踩上了小矮凳,確保自己可以穩定的站好後,才打開了冰箱,將這些菜盤一一送入了冰箱。

冰箱很空,在一旁的蛋架上,只有幾顆蛋以外,其他什麼都沒有。因為自家的父親不太會煮食,吃飯向來都是由那些來家裡商談的哥哥姐姐們給父親帶來的素菜,或者是請人來家裡煮食給他們父女倆吃的,所以冰箱沒甚麼東西是很正常的事。

但這次冰箱雖然還是一樣很空,但小藍暄卻發現冰箱沒有像往常一樣空無一物,裡面放著一盒開過的小番茄,一些菜一根蔥一個蘿蔔,一些沒有用完的生絞肉擺在冰箱內。

她扯起有些失落的嘴角笑了笑,心想著自己的父親應該是希望在自己生日的這天,能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才讓人來家裡幫忙處理,煮給自己吃的吧,可惜她現在只想知道母親的事,其他的事情,她現在一點都沒心情想,也不想要多想。

然而小藍暄完全沒想到的是,這些自己喜愛的菜色,居然全出自自己父親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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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收拾完畢後,她面無表情拿起掛在冰箱上的抹布後,又走回了餐桌。

有些簡單的擦了擦,整理了一下桌面,讓飯桌可以回到原本乾淨的面貌時,她才停下清潔的動作,把抹布放回原處歸位。

她起身跳下了餐椅,離開了飯廳。

因著家裡只有兩個人住的關係,空間並不算太大。

藍啟仁的書房兼臥室的隔壁就在自己臥室旁邊,小藍暄走回自己的房間時,都是靜悄悄的。

自己的父親喜靜,所以房外四周的環境,此刻是非常安靜的,就在藍暄正要開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她聽見了一絲刻意被隱去的聲音,“......澤蘭。”

她的瞳孔瞬間放大,小藍暄驚訝的看著半掩的房門內,傳來父親的聲音,且父親像是在對什麼東西說話似的,而且最重要的重點:她聽見了自己的父親在輕聲著呼喚自己母親的名字。

她停下了要進臥室的動作,又側耳聽了起來“澤蘭...我們的女兒......四歲了...”,她有些聽不太清楚,又往門縫邊靠近了一些“該如何..才能保護她...”

小藍暄此刻滿頭問號:自己的父親要保護誰???

接著父親好像就沒有在說話了,她為了要聽的更清楚,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門縫內一瞥,卻看到了一幕讓自己震驚不已的畫面。

她的父親,一向嚴謹的父親,此刻側著身跪坐在室內的地板上,而房內沒有開著燈,只有書桌上的陪讀燈調到不明不暗的光線,斜斜的照射在藍啟仁的臉上。

而他隱晦不明的側臉上,沒有再次開口說話,閉著眼的臉卻掛著一行清淚。

她的父親--藍啟仁,正在無聲的哭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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