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你打算怎麼做?”聶壞桑問道。
“老樣子。”江澄閉上眼答道。
“唉,認真嗎?”聶壞桑帶好了手套,並仔細地看起江澄身上的傷口,“等等,你這傷還沒-----。”
只不過他的話沒說完,被再度睜開眼說話的江澄打斷。
“之前,不也這樣過來的?”
江澄的視線望了過來,又多了幾分冷色,彷彿下了重大決心般,深沉灰暗的各種灰紫色,如同混濁的夜空攪和在他的眼瞳裡。
“江兄,我說這樣真的挺痛的喔。”聶壞桑將刺青的儀器通通準備了妥當並拿在手裏。
看了一眼江澄後,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還有可能發炎,你這樣,到時厭離姐和藍暄姊問起怎麼辦啊?”
“那邊我會解釋。”江澄沒好氣的睜眼,睨了聶懷桑一眼,“快弄。”
知道聶懷桑沒其他意思,只是擔心他,可是他現在自個兒心情煩躁鬱悶,實在沒什麼耐心繼續這樣磨磨蹭蹭、浪費時間。
江澄討厭猶豫不決的感覺。
也討厭那個找不到心理學科上,範疇屬於自我認知的自己。
“好啦。”聶懷桑說完後,就開始下針。
那幾道猙獰的傷口,在被刺青的排針一一戳刺開來,殷紅色的血液從結疤的傷口處,如熔岩般緩慢流出,再被聶懷桑使用白布輕輕拭去、點去。
儘管聶懷桑的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把傷口的結疤處都挑開的撕疼感,還是讓江澄忍不住輕呼出聲。
“嘶-----。”
“江兄,還行嗎?”聶懷桑停下了動作,他看了一眼江澄緊皺的眉眼,“距離上次不弄麻藥好像很久了。”
“你閉嘴,只管繼續。”
在傷口處其實是無法刺青的,更別說沒上麻藥直接來。
傷口處的刺青必須挑開上面的疤痕,然後使用排針刺入表面新生出的粉嫩皮肉後,再由排針刺入新的、不屬於人體的色彩。
江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後開始迷上刺青的。
他喜歡這種真實的疼痛感,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真實的感覺到,自己真的活著,而不是沉溺於他的美好的夢境中。
例如...藍曦臣說的話。
例如...陪在誰的身邊。
例如...陪伴這回事。
“江兄,你怎麼了!?”聶懷桑驚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你還好嗎?”
江澄一臉奇怪的睜開了眼,他看見聶懷桑的表情比剛才更加擔心的樣子,再看到對方被他嚇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冷著眼,沉默的與聶懷桑對視了幾秒鐘後,江澄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個事實。
他,又流了一行淚。
“為什麼...?”江澄顫抖的伸出另一隻手,輕撫上自己的臉,屬於淚水濕潤潤的感覺從指尖上傳來時,他才一臉茫然的看向聶懷桑。
他自認自己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是現在又是...?
“什麼為什麼?”聶懷桑此刻顯得有些無措,“江兄,你...真這麼痛啊?”
江澄搖了搖頭,木然的自行拿起聶懷桑遞給他的衛生紙,胡亂的擦了擦眼角時,才發現眼尾處傳來一絲酸麻疼痛感。
那是淚腺使用過度再加上各種胡亂的摩擦後所產生的紅腫痛,留在眼尾處。
這時聶懷桑才看了清楚江澄眼尾處的狀況,並大大的嘆了口氣,自顧自的收起了那些刺青器具。
大概知道了江澄這次,跑來找他刺青的理由了。
江澄的心理狀況,似乎比他自己預想的還要嚴重,這次他連跟魏嬰談談都沒說,更別說去找心理醫生了,聶懷桑暗自推想:這貨肯定只是去醫院拿了安定心神的藥就結束。
“你幹什麼收起來?”江澄的語氣裡夾雜些許鼻音,倔強地很,“不幫我刺了?”
聶懷桑只看了他一眼後,繼續收拾著那些刺青的工具,他不想繼續幫江澄刺青了。
江澄這下火了,他激動的站了起來,大吼道“我說我沒事,你們這樣一個個這樣是在-----!”
怒吼的聲音迴響在些許空蕩的秘密基地內,似乎有些回音在耳邊碰撞。
“江兄。”聶懷桑冷靜的停下手邊收拾的動作,他的目光直視著江澄憤怒的眼瞳,眼裡沒了平日裡的嬉笑樣子,淡金茶色的眼瞳內透著認真,“去找魏兄,或是心理醫生談談你的狀況吧......現在的你,不應該也不適合刺青。”說完便起身,不去理會江澄在那一瞬間的睜大眼瞳的驚愕模樣,並將那些刺青用具通通丟入水槽內。
接著,他沒等江澄的回應,又補充說道“酒我不喝了,你留著吧。”
“聶懷桑,你-----。”
“江澄。”聶懷桑一邊清洗,一邊說道“我希望你好。”
就這句話,讓江澄一瞬間極高的憤怒點像把火被水潑熄了那般,冷靜了下來。
“就像魏嬰一樣,我們是朋友。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
“過去的我,很感謝你們一路支持我、陪伴我做我想做的事。”
“尤其是你,讓我在你身上練習刺青。才成就現在的我。”
聶懷桑說的很慢,他知道江澄的狀況。
一個自我認知、對愛、對陪伴這種事,極為敏感的人,江澄卻從來不說,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回事吧,聶懷桑是這麼想的。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江澄狀況的,甚至曾經後悔過在江澄身上刺青這件事。
聶懷桑曾經私下瞞著江澄去找魏嬰談談,關於江澄的心理疾病,以及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刺青這件事到底好不好。
他是在大學畢業後,才發現自己為江澄做這件事而感到有些後悔,過意不去,一直在心裡有個疙瘩在。
當時的他們三個少年郎懵懂無知,不過年輕的17-18歲高中升大學的小朋友,也就給他刺了下去,初衷不過是因為漂亮、好玩,自己又喜歡刺青,跟江澄本人達成協議,就開啟了這條不歸路。
當時沒想過江澄身上的那些傷痕是如何來的,只是一股腦兒的將那些令人覺得醜陋不堪的傷疤及胎記,化作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刺青圖騰。
聶懷桑對此是很有成就感的。
直到魏嬰後來,偶然認真研讀了關於心理學的書籍後才發現,也許江澄的這種行為,不過是屬於短暫的自我麻痺,甚至還有可能加重精神病患的自我認知後,這使他們兩個那陣子陷入一陣無法言喻的罪惡感。
天真的以為那時的江澄,可能可以靠這個獲得一絲救贖,現在想來也是有點好笑。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世界上還要有社工和心理醫生的存在啊?是吧?』當時的魏嬰是這麼說的,然後魏嬰本人就踏上了社工這條路,這點他當然沒有告訴江澄。
不過現在認真細想起來吧,江澄是需要他們倆的陪伴的。聶懷桑暗自感嘆。
“我沒什麼能幫助你的,現在還在你身上弄這些東西,不過是替你逃避你自己,你真的知道這個問題點嗎?”
“我?逃避?”
“是。尋常人都看的出來。”聶懷桑清洗完最後一隻排針,在水槽裡甩了甩水漬後,才用一旁的擦手巾擦手,“所有人,包括我和魏嬰,我們都關心你的,都願意伸手幫你。”
“有空去找心理醫生或者是魏兄,我想我目前幫不上忙,但他們可以。”
“等你好了,歡迎隨時來找我刺青。”
“不是偷偷摸摸的,我們正大光明的給刺,江兄。”
聶懷桑笑了。
TBC.
文章標籤
全站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