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從那一日魏無羡來找他後,便開始拒絕進食、拒絕喝水,不管藍曦臣如何請求逼迫,他都無動於衷。
最後,藍曦臣只能如江澄剛來雲深不知處時的那般,強行壓住他後,為他施行辟穀之術,但是他卻嚴重忽略了一點。
沒有喝水,就算有實行辟穀之術,也無法滿足身體對水份的需求,所以很快的,江澄又變的更加虛弱,且處於嚴重脫水的高燒昏迷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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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凌走了之後,魏無羡才有些緊張的來到了寒室門口,朝著裡面張望著尋找藍曦臣,想詢問目前狀況。
藍曦臣在寒室內看到魏無羡和弟弟藍忘機後,立刻起身朝室外走去,出了門之後,再輕聲的將大門小心翼翼的關上。
魏無羡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他刻意放低自己的音量,生怕一個太大聲,就把裡面的人突然又驚醒過來,帶著緊張小聲的詢問道“江澄他...現在還好嗎?”
“現在還可以...早上又咳了一點瘀血出來,臉色看起來好了許多。”
“嗯,多謝大哥照顧江澄了...”魏無羡聽完後,鬆了一口氣,接著說“我...我和藍湛從現在開始,每天早晨都會去後山蒐集一些白花露水,有止消渴的功效,就請您讓江澄喝下去吧。”
“魏公子有心了,謝謝你。”藍曦臣朝著他露出了一個溫暖有朝氣的笑容,但眼角下的烏青疲態卻早已出賣了他。
魏無羡看著藍曦臣有些疲憊的神色,張口想說『不然我來接替著照顧吧』這句話,但他卻沒有勇氣可以說出口,只能輕抿著唇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吐出了這句話。
“...藍大哥,不用謝我。這是我和藍湛心甘情願的。為那天的事,做一個道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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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魏無羡和藍忘機後,藍曦臣又回到了寒室內。
他在江澄的床邊輕聲坐下,伸手撫去一些黏在額上的碎髮,並拿起一旁冰涼的手巾擠乾,用了手巾擦了擦額角細密的汗珠後,才輕輕的敷在對方的額頭上。
接著,他有些遲疑的看了一下放在一旁的水和藥湯,開始思考著他到底該怎麼讓江澄可以順利的喝下這些東西。
他不是沒嘗試過拿著湯匙餵,靠在對方的唇上一點一點的送進去,但最後卻發現,無意識的狀態下,江澄能喝進去的水根本沒有多少。大部分的水,最後都會沿著他的嘴角邊滑下,這個方法不可行。
藍曦臣抬頭看向了天花板,彷彿像是要從空氣中擷取一點勇氣似的,隨後又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無意識發著高燒的江澄後,他輕抿了唇,打定了主意,並下定決心。
藍曦臣要以口對口的方式,每日來餵食江澄喝藥及喝水,直到這個人好起來為止。
他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並深吸了一口氣,又拿下了在江澄額上的手巾後,在江澄面前小聲的說了一句“失禮了。”
而後,他輕輕的把江澄從床上小心地托起後,讓江澄的頭可以自然而然的靠在自己的胸口處。
在確保對方可以在自己懷中舒適的躺著後,他索利地拿起一旁裝有溫水的茶杯,先往自己的嘴裡含了一口後,小心翼翼的用另一隻手抬起江澄的下巴,並輕輕的捏住後,含住了江澄的嘴唇,把水慢慢的渡給了江澄。
可能是身體的生存本能感受到了水的存在,讓江澄的嘴唇有些微微張開,接受了藍曦臣渡過來的水,並發出了一般人喝水會發出的吞嚥聲。
藍曦臣有些欣慰的鬆了一口氣,幸好江澄的身體並沒有抗拒水的存在,他的身體還有想要活下去的意識。
藍曦臣不敢再多想,他又從一旁抓來那一碗有些溫熱的藥汁,照著剛才的動作,將藥汁含在口中後,直接渡給了江澄,接著又再渡好幾口水之後,輕輕的用拇指拭去他嘴唇上殘留的水珠後,才放心的將懷中的人兒放回床鋪,蓋上被子。
直到以上的動作都順利的做完了之後,他才有些恍惚的坐回床邊,有些無措的望著床上的江澄看。
臉上明顯飄上來的紅暈,此刻出賣了他的心情,他從沒想過江澄的嘴唇會是這樣柔軟、軟綿綿的,他甚至有些出神的回味著剛剛那個觸感,並有些無法克制的舔了舔唇後輕抿了起來。
不過很快的,他便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這種不潔的想法從腦裡移除。
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只能祈求祈禱江澄的身體能夠穩定下來、順利退燒。
況且他自己也還有一點事情要趕快處理,並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他才有資格去談保護江澄這件事。
金光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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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曦臣獨自御劍來到了雲萍城。
他將江澄安置好了之後,便吩咐了藍景儀守在寒室門外,只要江澄一有什麼動靜或是清醒的情況,就要立刻使用傳音符告訴他,他會盡速趕回去。
在那之前,他有重要的事情和必須要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一定要完成並把心收拾乾淨。
他一個人慢慢的走在街道上,那接近傍晚時刻的雲萍城異常熱鬧,街上的人群來來往往的穿過走過他的身邊,那些幸福的生活與平凡的對話,現在在他耳邊聽起來卻有些異常刺耳,他只能揚起一絲苦笑後,繼續邁開自己的步伐,沒有停滯的繼續向前進。
最後,他來到了觀音廟。
觀音廟已經在那日之後便廢除了,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就是金光瑤用來幹壞事的地方,此處就也無可避免的遭到了萬人唾罵與嫌棄。
當藍曦臣踏進去的時候,他還可以看到地上已經有些腐爛掉的一些瓜果蔬菜,並聞到一股有些難聞的氣味。
想必是有人刻意傾倒在這裡的吧...他難得皺起眉眼,無言的看著這裡的一切。
人們往往不知事情的全貌,便道聽塗說、定下定論後,再用冠冕堂皇的話語和舉動,來偽裝自己落井下石的惡意。
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來評斷這些人?
那天,他刺了金光瑤致命的一劍,又是聽了誰的話,又是誰真心待他信任他,最後他卻連一絲信任都不肯給,只剩一個問號:他有嗎?
『是...你是說過的。可我有嗎!?』
『藍曦臣!我這一生撒謊無數害人無數,殺父殺兄殺妻殺子殺師殺友,天下的壞事我什麼沒做過!』
『可我獨獨沒有想過要害你!』
藍曦臣還記得很清楚,那天天空下起了大雨,彷彿在替所有不幸的人們流淚。雨水順著他的臉龐低落,他沒有哭,那是雨。
只有自己滿臉的驚愕,還有阿瑤他那個絕望的臉印在自己的心口上。
『好,二哥!一起死吧!!』
但,金光瑤在最後,卻一把推開了那個,想要一起去死的自己。
他抬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觀音廟最中間的地方,也是金光瑤最後身死之地後,藍曦臣在此跪了下來。
“阿瑤...”他小聲的喊著他的名子,他生前的小名,每每當他這樣喊他時,金光瑤都會給予他一個如月光般柔和的笑容,但這個人已經...永遠不會再給他了。
“阿瑤...對不起。”
藍曦臣這一次終於哭了出來,代替著他上一次沒哭出來的遺憾般,他無聲的跪著流淚。他顫抖著自己的嘴唇,一次又一次對著前方,喃喃自語的唸著口中的道歉,並閉上了雙眼,回想金光瑤與他相知相遇到最後目送他死去的那一幕。
他是那個光風霽月、清煦溫雅的澤蕪君,金光瑤最敬重的二哥,一向最重禮儀、絞如月華那般的藍曦臣,此刻卻失儀失態的抱頭痛哭,像一個迷茫的孩子一般。
對不起,你那麼信任我。
對不起,我聽了別人的話,刺了你一劍。
對不起,我跟旁人一樣,擅自下定論。
明明最清楚你待我如何,但我到最後卻是相信了別人,辜負了你的信任。
如果自己再多確認一下,再慢一點出手,是不是結局...結局就會不一樣?
...。
對不起,我到現在...才明白你最後的那一眼。
對不起,我到現在...才明白你最後推開的溫柔。
對不起,我到現在...才明白你對我的心意。
對不起,我到現在...才知道我辜負了你的所有信任。
對不起...對不起。
藍曦臣是在確定自己愛上的江澄後才發現,原來金光瑤最後死前的那一眼裡,包含的是什麼感情,那個自己從來不曾有的感情。
現在才想通,為什麼他會說『可我獨獨沒有想過要害你!』的這句話和那個帶有心痛的眼神。
藍曦臣心裡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這種東西的。
他只剩下破碎的那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藍曦臣不知道自己跪在那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好像已經哭夠了之後,才慢慢的從地上爬起。
現在他不能再讓結局就這樣繼續遺憾下去,上一次的金光瑤沒能來的及守住,沒能來得及了解,這一次...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一次深入了解的機會,一次他可以守住自己重要之人的機會。
必須守住自己想要守護的那個人。
最後藍曦臣整個站了起來,穩住了自己有些不穩的身子後,他蠻不在乎的用自己已有些塵土髒污的袖子拭去了臉上最後幾滴眼淚,深呼吸調息後,目光堅定的看向了前方,彷彿在對著人說話一般。
“阿瑤,我這一次。絕不會再次錯過我想守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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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羡和藍忘機每天早上都會帶著新鮮剛採集到的白花露水,親自過來探望江澄。
而藍曦臣更是每隔幾個時辰,就往江澄的嘴裡渡水過去給他,確保他身體的水份充足後,並拉起對方的雙手輕握住,給他輸送能緩解身體不適的靈力。
就在藍曦臣日以繼夜、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江澄的狀況已經比幾天前好了很多,嘴唇也沒像之前那般乾裂,恢復了一點濕潤的狀態,且感覺意識正在慢慢的回來,看起來很快就要轉醒的樣子。
藍曦臣坐在江澄的床邊,輕輕撫著他因營養不良些微凹陷的臉龐,憐愛、嘆息似的低聲說道“晚吟,你什麼時後...才可以醒過來呢?”
就在藍曦臣要收回自己的手的同時,他發現江澄的手正在微微的抽蓄著,並從口中吐出一點點小聲痛苦的呻吟聲。
“...唔。”江澄緩緩的睜開了眼,有些無力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晚...江宗主。”他發現自己差點脫口而出江澄的字,在對方還沒同意喊字之前,這是稍顯失禮的舉動。他及時改正了回來,並輕聲的回應了對方。
“...藍曦臣。”他又閉上眼,彷彿不想再看似的,聲音有些乾啞。
“我在。你喝點水。”說完,他立刻想起身去尋茶杯和茶水來給江澄餵水,又被江澄給喊住了。
“藍曦臣。”他還是一樣閉著眼,輕輕的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我不需要水。”
藍曦臣看著他虛弱無力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心痛,他突然有些氣惱,眼前的這個人總是這樣對自己關上心門,他語帶強硬的說道“我扶你起來,你等我。”
他快速的起身後,從後方的桌子上拿來了早上魏無羡和弟弟忘機送來裝有白花露水的白玉瓷瓶後,又坐回了床邊。
接著,他快速地一把撈起還躺在床上的江澄,讓對方靠著自己的胸膛後,直接捏開了瓷瓶口上的瓶塞,用著強硬的語氣說道“不能不要,你必須喝水。”直接往自己口中倒了下去。
江澄被藍曦臣這突如其來一連串的動作,直接嚇到直接睜開眼看他,突然意識到藍曦臣的意圖後,正想反抗時卻來不急反應,對方已經將他的下巴抬起,熟練的彷彿做了不少次似的,強硬霸道的吻了上來,並將水以口對口的方式給渡了過來。
“唔唔...”不要,不要水,我不要!
江澄有些抗拒的發出了聲音,並想用自己的舌頭把水往回推給藍曦臣,卻發現對方又用舌頭把水推了回來,最後還將舌頭伸進自己的嘴內,加深了這個吻,並促進水直接留入江澄的喉嚨內。
最後水被江澄吞嚥了下去後,藍曦臣又快速的拿起瓷瓶,往自己的嘴裡又倒了一口,又直接吻了上來。
“不..唔..唔...。”
為什麼你就不肯讓我去死?...藍曦臣...我想死,你讓我死。
...我都說我不需要水!!
藍曦臣,你憑什麼讓我活著???
“呃...。”藍曦臣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吃痛聲。
江澄被吻的瞪大雙眼,吃驚的望著已經被自己咬傷舌頭的藍曦臣。而他依舊沒放開自己,依舊是緊緊的抱著自己,含著這一口水,將水緩慢的渡了過來,含夾著一絲血液才有的腥甜味道。
隨後,他將瓷瓶內,最後一口水全數渡給了江澄後,發現對方就在咬傷自己後,已放棄了所有掙扎,並有些驚愕的望著他時,藍曦臣又再次情難自禁的吻上了這個讓他揪心的人兒,並將舌頭再次伸進了他的嘴裡,溫柔的加深了這個吻。
江澄的眼角在他吻上來的同時,又開始泛起了淚花,他沉默的閉上了眼,任由一行清淚從他的臉龐滑下,任由藍曦臣抱著他,溫柔的吻著他,他只能像這樣貪求對方現在的一點溫暖般,伸出顫抖的雙手緊緊的抓住眼前這個人的衣料。
原來...自己是...那麼渴望被人溫柔對待的嗎?
藍曦臣在發現江澄並沒有抗拒他的吻且伸手抓住他後,他將自己另一隻手覆在對方攥緊自己衣料的手上,並用自己寬大溫厚的手掌,輕輕地摩擦這個顫抖不已的雙手,想給予他一絲柔軟的安慰。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江澄的手是那麼小...小到這個人的雙拳緊靠緊握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的一隻手手掌居然可以部分覆在他緊握的雙拳上。
他有些難以想象...這雙手,在這之前到底是如何握著劍、如何一人撐起雲夢江氏、又是如何走過挺過那些彷彿來自煉獄般的痛苦歲月。
而後,藍曦臣放開了自己的吻,彼此過於濕潤的嘴唇還在他離開的同時,牽出一條透明的銀絲,他伸手輕輕的撫去掉落在江澄唇上的水珠和眼角上的淚水後,看見江澄有些無措的望著他看。
“為什麼...”江澄發出了有些重鼻音聲,像是要制止自己再次哭出來的衝動,他苦澀的、斷斷續續的強迫自己說完“為什麼...你要對我這樣...你會後悔的,我完全不值得你----”話都還沒說完,就被藍曦臣強行打斷。
“江晚吟,值不值得不是你說的算。”
藍曦臣雖然用著有些強硬的語氣在說話,但手上撫著他的臉龐卻是異常輕柔,彷彿再碰大力一點,懷中抱著的人兒就會碎掉一般。
他的目光如黑夜中的月光,柔和寧靜的回望著江澄,看著他有些無力,彷彿落入絕望深淵的雙眼,又有些難以自持的低下了頭,心疼的落了一吻在對方的額頭上。
接著,他輕嘆了一口氣後,打算將自己滿腔的愛意和憐愛,全都說出口的同時,他卻又即時止住了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告白。
“我...。”...不行,現在還不能說。
目前還不知道江澄的心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現在即將要說出口的話。在這種情況下,他絕對不能說。他不能再次傷害他,再次讓自己成為那個可能,並又一次加深江澄的痛苦。
江澄看著藍曦臣欲言又止的模樣後沉默,他緩慢的別開了頭,閉上了眼“...算了。你要我活著,那你就負起責任吧。”後面的話,如同囈語般小聲,不帶有任何希望“...反正我已經不想活了,命都給你也行。”
藍曦臣再次心疼的抱緊了懷中的人後,輕閉起自己的雙眼,不忍再看江澄那絕望的樣子,說道“好,既然你已經把性命交於我手中...”他直接江澄的其中一隻手後,將他那一隻手的手背拉至自己的唇邊又再次落下一吻,就像跟江澄做約定一般,慎重的說道“那麼...就請你不要再做出傷害自己生命的行為了,好嗎?”
隨後,藍曦臣睜開了眼,又再次看到對方寫滿驚訝的雙眼後,輕輕的放下他的手,一個使力一拉,將人面對面的擁抱了起來。
藍曦臣讓江澄的頭自然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伸手環住他有些弱不禁風的身子後,在他的耳邊悄聲說了一句不容人拒絕的話語。
“...從現在開始,請容許我喚你為晚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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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的早上,金凌在得知江澄已醒清的狀況後,又匆匆的趕來雲深不知處。
距離江澄上次剛來到雲深不知處,已有一個月之久。
金凌在寒室的門外與藍曦臣交談完畢後,藍曦臣先是轉身離去,金凌則是一把推開的寒室的大門,直衝到江澄坐臥的床邊坐下。
金凌在看到自家舅舅,身體臉色已經比上次多了一些活人該有的樣子後,淚水又有些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
努力忍住淚腺後,金凌有些結巴的說道“舅舅...我...你,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江澄在聽到金凌有些激動的聲音後,放下了手中正在閱讀的書冊,微微皺起了眉,聲音卻是不輕也不重,卻是金凌最熟悉的聲線“...我什麼我,你什麼你。一個大男人好好說話,婆婆媽媽的,像什麼樣子。”
金凌有些難以忍受自己此刻的心情,直接撲進江澄的懷裡,並大喊了一聲“舅舅!”他緊緊抱著江澄,在他的面前,金凌依舊是個孩子,“太好了...太好了...,舅舅你沒事了!”
“...阿凌。”江澄雖然只是輕呼了一聲,但這聲音裡面所包含威嚴感,卻是讓金凌還在蹭著江澄的身子一僵,有些害怕的抬起了臉,果然看到一記凌厲的眼刀朝自己飛來。
舅舅就討厭他這樣沒形象、沒樣子的在他面前撒驕。
“唔...好嘛。”金凌慢慢的從江澄的懷中爬起,但又很怕他會突然消失一般,緊緊拉住江澄有些虛弱的手,說道“可是...我真的很擔心舅舅你又出什麼意外...”
金凌看著江澄又是挑著眉看他後,他接著繼續說道“舅舅您幾天前才發著高熱,昏迷不醒。我當然會緊張啊...”金凌越說越小聲,有些侷促不安的回望著他。
江澄聞言,先是冷哼了一聲後,才有些無力的回答,“...有澤蕪君在,我也死不了。能有什麼意外?”說完,他便稍稍轉頭並抽開被金凌拉住的手,不想再去看金凌那滿臉擔心緊張的神色。
聽完江澄說的話後,金凌激動的站起身,臉上微微鼓脹了起來,有些氣憤的說道“舅舅!你別再說什麼死不死的,行嗎?”他喘了一口氣後,緊握住自己的拳頭,憤恨不平的繼續說道“澤蕪君都已經跟我說你好多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別這樣說話...我----”
“哼,你現在倒是翅膀硬了,還管到我頭上來了?”江澄還是那樣用著平常熟悉諷刺的語氣在說話,但他卻沒有轉頭回來,側臉露出ㄧ個比哭還難看的冷笑。看在金凌眼裡,卻帶著一絲孤寂與痛苦。
金凌被這一句話,一時憋得無語。
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後,江澄用著異常緩慢的語速說道“...金家呢?...誰讓你這樣沒規沒矩、三不五時的往雲深不知處跑的?”
金凌在聽到江澄這些話後,又是氣憤了起來,直接飛快的把話一口氣吐出“...金家還有蓮花塢,那些你不用擔心的,舅舅。”說完,他坐回了剛剛的位子後,非常用力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他的眼淚又快要滴下來,但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現在在江澄面前哭出來。
他的舅舅什麼都不想管,卻還一直在乎著自己怎麼辦,金家怎麼辦?
那蓮花塢呢?那他自己呢?...他的舅舅自己又該怎麼辦?為什麼從不替自己多想想?
金凌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好好的調息後,深吸一口氣,穩穩的說道“舅舅...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好好調養身心,其他的不用管。”
一聽到某個關鍵詞後,江澄猛地回過頭,用著異常狠戾的眼神瞪著金凌,並一掌拍在自己的腿上,衝著他大吼道“不用管?...什麼叫不用管!!”他舉起有些無力的手,指著金凌說“咳咳你...你現在給我滾回去金鱗台!”說完,又開始劇烈的彎下腰咳嗽了起來。
金凌見狀,想伸手幫忙拍背順氣,卻被江澄即時抬手阻止,他只能有些無奈的回應“不行,我不能走,舅舅。”猶豫了一下後,他接著說“我已經答應澤蕪君要守著舅舅你一上午的,他現在有點事要去處理,一會兒還不能回來...現在我必須守著你。”
江澄被他說了這麼一大串話後,好像錯過某個重點似的,他抬眼看著金凌,硬是愣了一下“啊?你...你說什麼?”
“別驚訝了舅舅,人家澤蕪君已經守著你不知道多少天了,總是要去忙一下自己的事的。”金凌看著江澄已經平息了咳嗽後,小小的鬆了一口氣,有些安撫性的說道“你就乖乖的休息吧,舅舅。金家還有蓮花塢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你就別擔心了。”
“...好吧。”算了,就這樣吧,既然都說會好好處理,那就這樣,他不想再管了,不想再跟金凌爭著要他回去金鱗台的事了。
反正現在自己對金凌說話,恐怕都沒有藍曦臣對他說的話來的有用,到底誰才是他舅舅。江澄有些無言又無奈的想。畢竟他現在也沒那個多餘的體力,可以強行趕他回去了...。
金凌眼看著江澄已經沒有要強行讓他回金鱗台的意思後,從乾坤袋中拿出一瓶小瓷瓶後,再從後方的桌子上取來剛剛進門時一直放在一旁的湯藥,並將瓷瓶內的露水倒入藥湯中攪拌均勻後,一邊小心翼翼的捧著碗拿著湯匙,一邊說道“來,舅舅。這是藍宗主剛剛臨走前幫你準備的湯藥,然後還有我從蘭陵後山採集來的露水,我幫你一起拌下去喝,比較不會那麼苦。”
“嗯...。”江澄沉悶的回應了一聲後,微微張口接受了金凌往自己嘴邊送的一匙藥汁。
喝了一口後,他難受的皺起了眉,苦澀的藥湯在嘴裡爆炸似的漫延開來,充斥著整個舌腔,他忍住那有些令人作嘔的苦澀,忍的險些嗆出淚花後,才慢慢的將藥汁下嚥。
“唔...。”
這什麼...也太苦了吧。
金凌看著江澄下嚥後的皺眉表情,又舀了一匙藥汁,一邊安慰的說道“舅舅你慢慢喝,雖然藥湯很苦,但是已經加了這甘甜的露水後應該就沒有原本那麼苦了,怎麼樣?應該不苦吧?”
“嗯...。”死也不想承認這藥真他媽苦。
江澄滿臉苦澀的又喝了一口金凌餵來苦的要人命湯藥後,在心裡默默的比較了起來。
藍曦臣餵給他的藥湯,都比這個好下嚥不知道多少倍。...這個藍曦臣到底平常怎麼弄的,還有,這藥...原來這麼苦的嗎?
最後,江澄憋著自己最後一點心力,終於讓金凌把這碗湯藥都餵完後,他擺擺手示意著自己想要躺下休息了,那嘴裡苦澀的味道,讓他此刻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金凌看懂對方的意思後,直接扶著他,讓他可以順利的躺下後說道“那...舅舅你就好好休息吧!”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替自己的舅舅拉好被子,並有些俏皮的提醒著他說“我現在還不會回去的!等一下就在旁邊打坐休息。舅舅,你有什麼事的話,一定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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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申正三刻。
早上那柔和明媚的陽光和湛藍的晴空早已不見,彷彿像是一個孩子,把自己的笑臉給藏了起來,換上灰濛濛的臉帶著有些沉重的灰黑壓了下來。
烏雲密佈,即將要下雨的感覺。
窗外的有些強勁的風,霸道的吹進了寒室內,讓掛在牆上的掛畫,不停的被吹起後再重重的摔回牆上,發出一聲又一聲令人有些厭煩又不適的聲響。
江澄在這一聲又一聲的掛畫拍擊聲給吵醒,他睜開眼,不發出任何聲音,緩緩的靠著自己順利坐起身後,便看到藍曦臣在他對面坐著,一臉認真的在書案上批改藍氏宗務的樣子。
他把腳輕輕地彎曲了起來抱在自己的胸前,頭自然的靠著自己的膝蓋,有些發呆的望著藍曦臣坐在那邊辦公。
藍曦臣長的還真...好看。真不愧是當年世家公子榜的榜首,外貌、品性、修為、家世,不論是什麼,連一點水分都沒有。
就在江澄還在出神的望著他時,藍曦臣被一陣從窗外吹來的強風微微撩起了長髮,碎髮揚起擋住了他的視線後,才稍微停下手中書寫的動作。
只見他優雅的放下了毛筆,並抬手撥了撥擋在眼前的頭髮後,他才抬起頭看到江澄正在一臉呆愣的看著自己。
藍曦臣突然覺得江澄這樣看他有點可愛又好笑,他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假裝乾咳了一聲,讓自己的不要笑出聲來,才帶著一臉深深的笑意看著他說道“晚吟,醒了?”
“嗯。”江澄繼續盯著他看,反正他有時候無聊的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就直接盯著對方看,他覺得藍曦臣大概也已經習慣被他這樣盯著看了吧。
畢竟已經連續不知道幾日都是這樣過來的。
藍曦臣一邊收拾了一下桌面的卷軸後,一邊說道“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一般。...金凌呢?”
“他在前幾刻鐘的時候回去了。”說完後,藍曦臣起身繞過辦公的桌子,就直徑的往江澄所在的床邊靠近。
江澄的眼睛隨著藍曦臣的走動而移動後,他發現了他辦公桌旁的一些動靜,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剛才座位旁的竹籃,為什麼在動?”
“啊,這個就是我今早出去的原因。”藍曦臣笑盈盈地朝江澄神秘一笑,走回去拿起那個讓江澄好奇的竹籃後,有些雀躍的向他說道“帶過來給你看看,猜猜裡面是什麼。”
藍曦臣把竹籃小心翼翼的放在江澄面前後,他有些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從剛剛屈腳抱膝的動作改為盤腿而坐,並向前伸長了自己的身體,往竹籃裡瞧了進去。
他微微低下頭驚呼了一聲“...小狗!?”忍不住伸手去摸摸那個在竹籃裡動來動去的小傢伙。
“嗯,正確來說,應該是狐狸犬。”藍曦臣看著江澄這時的動作,眼裡全是寵溺的笑意,更加溫柔對他的說道。
“那...怎麼會有...?呃。”江澄一臉有些興奮的抬起頭後,卻發現自己和藍曦臣的距離有些過近,一眼望見了對方的眼瞳裡。
他的眼眸溫潤平和,比藍忘機更深色的瞳孔,如海面般深藍而澄淨,帶有一股安定的力量,那帶著珍視的眼神望著自己,微微閃動著一點江澄無法解釋的情思。
江澄有些看傻了眼,臉上好像還突然冒出一股熱氣一般微微發燙。隨後,他假裝有些隨意的乾咳了一聲,才有些尷尬的慢慢拉回自己和藍曦臣的距離。
他有些不自然的開口道“...你們雲深不知處不是禁止養寵物的嗎?”又低頭伸手摸了摸小傢伙一把,想把剛剛那股在心中奇怪的情緒排除。
“忘機和魏公子在後山發現的。”藍曦臣並沒有發現江澄的異狀,他也微微低著頭伸出一隻手,輕輕的逗弄著竹籃裡的小傢伙,並接著說道“這隻狐狸犬的母親被忘機他們發現時,已經死亡多時、回天乏術,只剩下這一隻還在一旁守著。只是魏公子怕狗,所以便由我去帶回來了。”
彼此摸著那活蹦亂竄的小傢伙一陣子後,藍曦臣發現江澄好像又有一點點走神的狀態,他帶著試探性的語氣,小心翼翼的詢問“晚吟,看著小傢伙好像還挺喜歡你的,你可還喜歡?”
江澄回過神來,剛剛還在心裡整理自己奇怪的思緒時,才被對方的聲音給拉了回來。
他即時抽回那隻摸小傢伙的手,有些彆扭的坐回自己的剛剛盤腿而坐的姿勢“...哼,誰喜歡了。”接著,又想起剛剛藍曦臣提到的一些訊息內容後,揚起一絲嘲諷的嘴角,冷哼一聲說道“魏無羡現在還是那副沒出息的樣子,連這種出生不到四個月的奶狗都怕。這隻小傢伙恐怕才剛斷奶而已。真是笑死人了。”
“晚吟...。”藍曦臣擔心的抬頭看他,他怕江澄又再次讓自己心陷入無盡痛苦的深淵。
江澄別開了頭,不想再去看藍曦臣那個帶有深深擔憂的神色,只是有些淡漠的開口說道“...那你,打算怎麼處理它?”
“嗯,暫時等這個小傢伙的傷好了,就把他帶下山放走吧...畢竟這裡因為魏公子的關係不能養狗。”說完,藍曦臣就起身要將竹籃拿回原本的地方,卻被江澄一個回頭叫住。
“等一下,這種沒有生存能力的小奶狗你捨得放走?”他望著被拿走的竹籃,好像有些不捨的說道。
藍曦臣沉默的看了看竹籃內的小傢伙,又看了江澄一眼,無奈的說道“...現在只能這樣了。”便將竹籃提起後放回原本一開始放置的地方。
江澄看著藍曦臣提著竹籃放下後的背影,先是捏緊了床鋪上的被子後,又鬆開,他嘆了一口氣道“...我來養它吧。”
“真的嗎?晚吟,你願意養它嗎?”藍曦臣一個驚喜的轉過身,開心的朝著江澄露出一個大大微笑。
...為什麼,自己有一種中了藍曦臣詭計的感覺?
江澄看著令自己有些詭異中計之感的藍曦臣笑臉後,有些僵硬的回應“嗯...我來養它。之後帶回蓮花塢養總可以了吧。”接著他有些不捨的望著被藍曦臣擺在遠處的竹籃,繼續說道“這個小傢伙怪可憐的,都已經死了自己的娘,被你撿回來,最後還要被放走在外面流浪,也太讓人心疼難過了。”
藍曦臣快速的走回床邊坐下,並拉起江澄的手,有些期待雀躍的說道“那真是太好了,不如現在...晚吟就幫它起個名子吧!”
江澄思忖了一下後說道“嗯...看這小傢伙跟兔子一樣,還喜歡動來動去的,全身上下還清一色都是白色,那就...叫雪皮好了。”
“呃...雪皮?”藍曦臣被江澄幫小家伙起名的名子,有些傻眼的愣了一下。
江澄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藍曦臣的樣子,沒好氣的挑眉說道“怎麼,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沒有。”他快速的收起自己傻眼的表情後,露出一臉真誠的微笑,說道“晚吟喜歡,名子也取的不錯,那就再好不過了。”
“那是。我對我起名的技術可還蠻有自信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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